杜甫七古《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诗作于大历四年（769）九月。时杜甫居潭州。刘仆射判官：应为刘判官。据本诗，襄阳幕府主人是梁公，梁公有尚书仆射衔。刘是襄阳幕府判官。梁公：梁崇义。《旧唐书-梁崇义传》卷71：“梁崇义，长安人。……宝应二年三月，崇义杀（李）昭与（薛）南阳，以胁众心。朝廷因授其节度焉。以襄州荐履兵祸，屈法含容，姑务息人也。历御史中丞、大夫、尚书。遂与田承嗣、李正己、薛嵩、李宝臣为辅车之势，奄有襄、汉七州之地，带甲二万，连结根固，未尝朝觐。然于群凶，地最褊，兵最少，法令最理，礼貌最恭。”（尚书仆射，从二品。梁崇义实职为山南东道节度使，治襄阳。）

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（杜甫）

闻道南行市骏马，不限匹数军中须。

襄阳幕府天下异，主将俭省忧艰虞。

只收壮健胜铁甲，岂因格斗求龙驹？

而今西北自反胡，骐驎荡尽一匹无。

龙媒真种在帝都，子孙永落西南隅。

向非戎事备征伐，君肯辛苦越江湖？

江湖凡马多憔悴，衣冠往往乘蹇驴。

虞：忧患。《郊居赋》（梁-沈约）：“逮有晋之隆安，集艰虞于天步。”《北征》（杜甫）：“维时遭艰虞，朝野少暇日。”

龙驹：指骏马；喻豪杰之士；喻英俊少年。《骢马驱》（陈-徐陵）：“白马号龙驹，雕鞍名镂衢。”《永王东巡歌》（李白）：“战舰森森罗虎士，征帆一一引龙驹。”

骐驎：良马。《盐铁论-讼贤》（汉-桓宽）：“骐驎之挽盐车，垂头于太行。”

龙媒：骏马；喻俊才。《汉书-礼乐志》：“天马徕（lái））龙之媒。”颜师古注：“言天马者乃神龙之类，今天马已来，此龙必至之效也。”《和贺兰判官望北海作》（唐-高适）：“长鸣谢知己，所愧非龙媒。”

衣冠：衣和冠；代称缙绅、士大夫。《管子-形势》：“言辞信，动作庄，衣冠正，则臣下肃。”《登金陵凤凰台》（李白）：“吴宫花草埋幽径，晋代衣冠成古丘。”

蹇（jiǎn）驴：跛蹇驽弱的驴子。《七谏-谬谏》（汉-东方朔）：“驾蹇驴而无策兮，又何路之能极？”王逸注：“蹇，跛也。”

大意：听说你南行买骏马，匹数不限因军中需。襄阳幕府很特别，主将俭省心怀艰虞。只收那些胜任铁甲之骑的壮健马，难道是又要打仗求龙驹？自从安史之乱爆发到如今，西北骏马都在战场上死伤尽。骏马真种在长安，其子孙永远流落到西南边隅。如不是为战争作准备，您哪会辛辛苦苦渡江湖？民间凡马多数已憔悴，士大夫往往乘跛驴。

梁公富贵于身疏，号令明白人安居。

俸钱时散士子尽，府库不为骄豪虚。

以兹报主寸心赤，气却西戎回北狄。

罗网群马藉马多，气在驱驰出金帛。

俸钱散：《后汉书-黄香传》卷80：“延平元年，迁魏郡太守……时被水年饥，乃分奉禄及所得赏赐班赡贫者，于是丰富之家各出义谷，助官禀贷，荒民获全。”

府库：官府贮藏财物兵甲之处。《孟子-梁惠王下》：“君之仓廩实，府库充。”《周礼-天官-大府》：“凡万民之贡，以充府库。”《送陵州路使君赴任》（杜甫）：“战伐乾坤破，疮痍府库贫。”

骄豪：骄矜纵恣。《三国志-蜀志-刘璋传》：“恃功骄豪，欲有外意。”《北齐书-外戚传-李祖昇》：“祖勋性贪慢，兼妻崔氏骄豪干政，时论鄙之。”

西戎、北狄：借指吐蕃等西北少数族。

罗网：搜罗。《十八日听传胪有作》（明-李东阳）：“归向长安听人语，圣朝罗网尽豪英。”

驱驰：策马快跑；奔走效力。《史记-绛侯周勃世家》：“将军约，军中不得驱驰。”《三国志-蜀志-诸葛亮传》：“三顾臣于草庐之中，谘臣以当世之事，由是感激，遂许先帝以驱驰。”

大意：梁公本人疏于富贵，号令明确，百姓安居。所得奉禄时常全部散士子，不因骄矜纵恣挥霍府库。以此报主，赤胆忠心，气势逼退西戎与北狄。献出金帛收罗众马，依凭马多增加其“驱驰”之气势。

刘侯奉使光推择，滔滔才略沧溟窄。

杜陵老翁秋系船，扶病相识长沙驿。

强梳白发提胡卢，手把菊花路旁摘。

九州兵革浩茫茫，三叹聚散临重阳。

当杯对客忍涕泪，君不觉老夫神内伤？

推择：推举选拔。《史记-淮阴侯列传》：“始为布衣时，贫无行，不得推择为吏。”《谢永安令解禁止启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邀世逢辰，谬及推择，恩成曲积，荣秩兼过。”（光：称人来访敬词。如：光临，光顾。）

滔滔：流貌；行貌；多而广貌。《载驱》（诗经）：“汶水滔滔。”毛传：“滔滔，流貌。”《七谏-谬谏》（汉-东方朔）：“年滔滔而自远兮，寿冉冉而愈衰。”王逸注：“滔滔，行貌。”《江汉》（诗经）：“江汉浮浮，武夫滔滔。”孔颖达疏：“滔滔然多而广大者，令之顺此东流以行征伐。”《新唐书-刘迅传》：“天下滔滔，知我者希。”

胡卢：同“胡芦”或“葫芦”。《草堂》（杜甫）：“邻里喜我归，沽酒携胡芦。”《将至公安》（宋-范成大）：“公安县前酒可沽，不如且听提胡卢。”

三叹：多次感叹。《左传》昭公二十八年：“吾子置食之间三叹，何也？”

大意：刘君奉使光临潭州选骏马，说不完的才略显得大海窄。杜陵老翁扶病泊船湘江秋，与君相识长沙驿。勉强理理白发提着酒葫芦，手把的菊花自路旁摘。天下兵乱浩浩茫茫，深深感叹聚散近重阳。当着酒杯对着客人忍着眼泪，难道没察觉老夫内心伤？

诗意串述：这首古诗共32句。首6句写刘君南行事。襄阳主将，厉行节约。派使南行，购买骏马，不限数量，只收壮健。难道又要“格斗”？接着8句写收马难。安史之乱爆发后，西北骏马消耗殆尽。骏马真种在长安，子孙全到西南边隅。（被吐蕃收走了？）如非战事急需，你那肯辛苦越江湖。江湖的凡马多憔悴，连官员都是骑跛驴。“梁公”8句赞梁公。疏于富贵，号令明确，百姓安居，爱惜士子，拒绝骄豪。此公虽“未尝朝觐”，但众多优点也算对皇上赤胆忠心，气势也足以“却西戎回北狄”。如今又献出金帛多买马，要凭借马多增气势。（梁公增气势干啥呢？要为皇上驱驰？还是为自己驱驰？）“刘侯”6句写长沙相逢。富有才略的刘侯，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拿着菊花的白发病翁，相逢于秋天长沙驿馆。末4句写惜别并结出诗意。现在天下兵革浩浩茫茫，在临近重阳的日子，我们聚而又散，真让人感叹。为啥说“三叹”呢？俺叹的不仅是咱二人的聚而又散啊，俺还叹因兵革茫茫，天下的兄弟不能在佳节相聚！俺还叹本来已兵革茫茫，梁公还要招兵买马，这是又要“格斗”了吗？当着您对着酒杯强忍眼泪，难道没明白俺内心之伤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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